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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 章 巫峡(八)(1 / 1)

众人寻到了上岸的地方,那是个陡峭的斜坡,在山谷里找到这样上岸的路已是不易,众人迫不及待踏上陆地,脚一踩实,心才算落了下来,忙着将竹筏拉上岸。

尾筏上的人最后上来,大胡子扶着那个受伤的年轻小伙子先上了岸,尤祝和吴涛在后面推着竹筏,祁梦在前边拉着,竹筏宽大,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,“杨姐,搭把手。”没得到回应,一转头,看到杨婵站在边上,小腿还浸在水中,呆望向岸上。

祁梦也不禁随着她目光往岸上看去,他们的队伍不知为何一下多了许多的人。大胡子扶着伤员上去后,一队人围了过去。剩下他们自己人在另一边,明珏正询问他们是否受伤。只有一个人望着这边,那是个头上缠着绷带的男人,生的白净清秀,起先只是随意的往这边瞥了一眼,愣住了,目光迅速注视到这边来,似乎在确认,脚步缓慢的走过来。

杨婵双手捂住嘴,眼眶一霎流出泪来,她小声的呜咽,那种闷在喉咙里的细碎的哭泣声,哭的人断肠。

那个男人脚步加快,到最后跑了起来,一把冲来将杨婵搂在怀里,紧紧抱住她。

众人听到动静看过来。杨婵好半晌才能找到自己声音,哭着问道:“你上哪去了啊!我以为——我以为,再也见不到你。”

众人哪还能不明白。那个清秀的男人就是杨婵的未婚夫。明珏一行人虽然对周曜还活着大感意外,但是看到这对苦命鸳鸯紧紧依偎,终于生逢,也无暇去细究那些,心里只觉得欣慰,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来。

女人那边围着的几人只看了杨婵和周曜一眼,又回过头去。他们中那个年轻小伙子受了伤,他们无暇他顾。大胡子将那年轻人的上衣掀开,只见腹侧有一道一指多长的不规则伤口,还在往外流血,女人按住伤口上侧,问道:“倪叔,还有没有伤药。”

被她称作“倪叔”的男人摇了摇头。他一上岸就检查了背包,三个都遗失了,只剩下一个,里面没有药品。

女人拧着眉头。受伤的年轻人半睁着眼睛,“老板,我太没用,拖累了你们。”

女人道:“不要胡思乱想,你省些力气,我们会想办法帮你处理伤口。”忽听到身后脚步声,回头一看。明珏走了过来,江风将她的头发吹的有些乱,她拿着急救包,温声说:“或许你们用得着。”

倪叔接过急救包,十分真诚的道:“救命之恩。”

倪叔将急救包递给女人,女人取出一粒抗生素喂伤员服下,用洁净的水清洗伤口周围,开始缝合。待所有的人都上了岸,该做的急救措施也做了,久别重逢的爱人缓过情绪来,天色已不早了,众人又马不停蹄开始找路去安全的地方宿营。

一行队伍已有十六人,浩浩荡荡进发,翻过山脊,在一低洼处的林间空地宿营。多数人在江水里浸了个透彻,衣裳湿漉漉贴在身上,再受江风一吹,已冷的受不住,于是寻了干柴,连忙生起火来。

明珏带的装备里有睡袋和帐篷,一样两个,全取了出来,让了一半给那女人的队伍。女人只收下了睡袋,给了伤员,让他能够好好歇息。

火生了两堆,两队人马分开坐着。杨婵和周曜这小两口一人在一队待过一段时间,历生历死,情谊自然不轻,一时间坐这边不是,坐那边也不是,直到大胡子招呼周曜,两人才坐到了那边去。

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。明珏透过火光看到那个女人。女人将头发解开了,黑发瀑布似的洒下来,火焰在黑发上照出一层暖光。那女人也望向这边,她确定那个女人在看她。两人的目光透过火光不期而遇,无形的东西也似有了温度。

直到视线被阻隔,一人走过来,坐在了她身旁,她看了一眼,是祁梦,再去看那女人时,那女人已将目光移开了。

祁梦吃了几根狼肉干,平时的活力恢复了一半,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,在这样的龙潭虎穴连番遇险,事后还是能有说有笑,不像吴涛,几次惊吓已让他魂不附体。

祁梦咬着狼肉干,眼睛盯着另一处火堆边上的人,说道:“姐,我觉得那群人有古怪。”

明珏的眼睛会笑,看着祁梦,并不发话,等她说下去。祁梦道:“你想想,他们全副武装,身上还带着刀,怎么看都不像是旅游的时候不小心掉到这边来的,你说是不是。”

“有点道理。”

得了点肯定,祁梦分析的更起劲,又说:“他们可能也是像你们一样,过来救人……”

“不无可能。”

“但他们要是来救人,应该向我们打探情况,尽可能的多寻求一些线索,而不是这么疏离戒备,对不对。所以他们也可能是有别的目的……”

“合理揣测。”

“那个大胡子和周曜显然和他们不是一路的,说不定能从他们那边知道些什么。”

明珏问道:“你要去刺探军情?”

火堆中的木头噼啪一响,几点火星飞上空去。祁梦怔了一下,一拍膝盖,恍然大悟,“对啊,我可以去刺探军情。”

“一路顺风。”

祁梦一拱手,“大帅,等末将的好消息!”

祁梦站起来就要往女人那边的火堆走去,又被明珏叫住,“等等。”

祁梦回过头来。明珏将一铁盒递给她,那里面盛装的烟熏狼肉干,“将这个拿过去给他们。”

祁梦没有反应过来,“嗯?”

“吃人嘴软。”

祁梦眼睛一亮,竖起拇指,“姐,英明。”

她端着一盒子狼肉干朝另一边的火堆走去,走到中路,忽地奇怪。她方才只是随口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怀疑,并没有真的想到要做些什么,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探子了。她姐一早把储备粮拿出来,原本是打算干嘛的?

思绪里就要抓住什么时,她已经到了敌营,站在一个人的背后,从身影认出,这是那个大胡子。众人见她过来,一双眼睛都望着她,其中以那个女人与倪叔最有气势,只是淡淡瞥她一眼,她便咽了一口口水,萌生退军之意。

大胡子一回头,见是她,爽朗的笑道:“诶,幺妹儿,过来要做啥子?”随后怕她没听懂,硬是将乡音憋了回去。

祁梦僵硬的笑了两下,“我来给你们送点吃的。”

这边这支队伍的装备掉入了江里,储备干粮也不多,天色已黑,也无处觅食,众人只吃了个三分饱。大胡子一见她送吃的来,“诶,幺妹儿,我也不跟你客气,来,来,来,坐下。”

大胡子抓了两条肉干出来,便将盒子递给了倪叔。祁梦趁机问大胡子道:“大叔,我叫祁梦,怎么称呼你?”

“大叔?!”大胡子一哽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我有那么老吗!”大胡子将乱糟糟的头发一拔。

“……”

“我才二十九!叫哥!”

祁梦呆了一下,心忽然被戳了一下似的,好半晌,声音有些发涩,叫了声,“哥……”

“乖得很。”大胡子笑道:“我叫赵瑟。”

大胡子手向着周曜和杨婵,“这小两口你也认得了。”朝向那个年轻人,嘴向一旁的睡袋努了努,“那两位小哥是双胞胎,哥哥江乾,弟弟江坤。”

大胡子介绍倪叔时和那女人时,显得气势不足,实则到现在,他还不晓得两人全名,便只是说道:“这位是倪大叔,那位是傅小姐,你也可以随两位兄弟叫她傅老板。”那些人被介绍到时只是淡淡的朝祁梦点头示意。

祁梦张了张口,还是做不到自然叫大胡子——哥,她会想起自己哥哥,于是只喊道:“赵瑟哥。你们怎么救下周曜哥的?”

赵瑟觉得祁梦合眼缘,又见她送吃的来,对她没什么戒心,有问必答。

原来赵瑟比他们来的更早,在这里一连生活了多日,所以才胡子邋遢。那日周曜遇险,是赵瑟听到动静,过去救他,但是势单力薄,一人斗不过巨狼,好在同时听到动静的还有傅老板一行人。

赵瑟说起倪叔带着指虎,一拳打在巨狼脑袋上,将那巨狼打的直翻在地的雄姿,激动万分。

祁梦心道:“果然,赵瑟哥跟傅老板他们不是一路人。”

又问及周曜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洞穴去。原来周曜伤到了脑袋,昏迷了过去,几天后醒来,已经被人带上竹筏了。

周曜爱怜的搂住担心受怕数日的未婚妻。祁梦将目光从这如胶似漆的小两口身上转移到傅老板身上,不禁紧张起来,心想,“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。”她正要开口,试探傅老板几人来这地方的目的。

傅老板早已使了个眼色。倪叔会意,解下身上的酒壶,打了开来,似无意瞥了赵瑟一眼,客气般,“赵先生要不要喝一口,暖暖身子。”

赵瑟心痒难耐,也不跟他客气,厚脸皮接了过来,笑道:“男人就好这一口。”倪叔带了一瓶酒到这地方来,对赵瑟说那是他人生中唯一的爱好,日日将那酒壶灌满,贴身带着。这酒赵瑟馋了好几天了。

祁梦好奇的看了一眼,问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

倪叔笑着,他笑时柔和许多,有一股儒雅的气质,“是酒,祁小姐要不要喝一点,暖暖身子,有助于睡眠。”

祁梦嘴馋,她还没喝过酒,天天在这里喝冷开水,嘴里淡出鸟来,只犹豫了一瞬,便点点头,接了过来,仰头喝了一口,入喉辛辣,喝完之后,身轻头重,有一股飘飘然之感。

倪叔笑道:“祁小姐喜欢,可以多喝一点。”

祁梦当真不客气,这感觉有点新奇,她想多尝试些。赵瑟急道:“你这小酒鬼,给我留一口。”

祁梦到底是初次饮酒,放下酒壶时,双目已有些迷离。倪叔问道:“祁小姐,先前在江中,各位真是帮了大忙,特别是那位射箭的女士……”

倪叔停顿了一下。祁梦道:“那是我学姐,她可厉害了,不止会射箭,还会用枪。”

赵瑟道:“诶,那耍大刀的妹娃也厉害得很,她是什么人?”

祁梦摇摇头,“不知道,我只知道她叫尤祝。”

倪叔又说道:“我看你们遇事不慌,井然有序,应该是有领队在,不知道是哪一位?”

“那当然是……”

明珏那边火堆围着的人陆续休息了,众人派好了人守夜,睡得着的人先去了帐篷,睡不着的人坐在火堆旁闲聊。

若闲时无人与明珏搭话,明珏便没有太多话说,她正拿着木棍拨弄火堆。祁梦从对面走了过来,摇摇晃晃,脸颊艳红,双目迷离,她歪歪扭扭的坐到地上的狼皮上,凑过去,脑袋趴伏在明珏膝上,问道:“姐,你叫什么名字?”她至今也不知明珏的真实姓名。

明珏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,余光瞥了一眼对面火堆,“为什么问这个?”

“他们,他们问的,我才想起来,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,你告诉我嘛。”说话间,祁梦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,明珏一拖之下,祁梦便睡着了。

明珏扶着她在狼皮上躺下休息,心底失笑,这刺探军情,刺探着刺探着就被策反了。

不知不觉,夜已深了,除了守夜的人,众人都睡了。明珏这边安排了两人守夜,傅老板那边也安排了一人守夜,一共三人。

经过一日奔波拼杀,众人身心俱疲,所以在林地上也睡的十分熟。明珏入眠,罕见的没有做梦,但是睡的并不轻松,她睡眠太沉,脑袋发重,意识清醒了,眼睛却睁不开般,人觉得十分疲累。

有人摇着她的身子,叫道:“明珏,明珏。”

明珏勉强睁眼,还是有些恍惚,渐渐地看清眼前的人,是尤祝。尤祝道:“有东西。”

明珏立即惊醒,迅速从地上爬起来,“叫人,点人数!”她一回头,便看到睡在狼皮上的祁梦不见了踪影。她蹲下身子,在附近查看,希冀可以通过倒伏的植物辨认她离开的方向。

尤祝已陆续将人喊起来,众人尚在状况之外,虽然睡了一夜,但眼底难脱困意,好似越睡越困般。胡不夷过来说,“还有吴涛也不见了。”

傅老板那一边听得动静也已经醒了,他们那边也不见了个人,是受了伤的江乾,那睡袋打开,空空如也,江乾不知去了何处。

众人问起最后守夜的人,发现他们在破晓之际,在无知觉的情况下睡了过去,再一睁眼已是现在。

明珏问尤祝道:“你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?”

尤祝的直觉极强,有野兽一般的六感,她先前抱着刀睡时,昏昏沉沉之际,感到有东西从身前经过,所以醒了,可惜睁眼时,那东西已经不在了,“黑,瘦,高,直立行走。”

赵瑟道:“难道是黑猩猩?”

明珏神色一变,取过绳索,安全带,手套,登山杖,一边吩咐,“尤祝,你呆在这里,照顾营地的人。”她又叫了胡不夷,平头男和纹身男三人跟着她。

傅老板也似想到什么,将仅有的一套攀登下降装备带上,与倪叔一道跟上了四人。茫然的众人留在原地,一颗心又提了起来。

明珏从一个方向上坡后,一直在山脊上走,直到一处平地,明珏迅速走到崖边。那崖边岩石垂直,无任何防护装置,平头男一惊,“姐,你小心点。”忽地就听到一阵“嘭,嘭,嘭”的敲击声,四处望望,最后发现声音是从崖底来的。

众人走到崖边,心里一怵,这崖壁上飞悬了四口漆黑的棺材,下面是深碧色的幽幽江水,空中薄雾缭绕,这四口棺材悬在冷青色的崖壁上,乍一瞧见,要多诡异,有多诡异。

“救命啊,有没有人啊。”

熟悉的声音闷闷的,像是从小匣子里发了出来。“嘭,嘭,嘭”又是敲击木板一样的响声。

平头男咽了一口唾沫,惊恐的望着明珏,“姐,那棺材里怎么有祁梦的声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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